“南海救101”轮 刘偊章
海,当然是蓝的,你毋庸置疑这点。
正是这种浸透的蓝,会让你的思绪不自主地飞一会儿,让你的思维抛锚,让你完全融入到里面,好像整个世界是你的,但又不完全是你的。蓝也总是一种让人神往的基调,在里面你可以尽情地释放自我,认真地审视内心的最深处,有纠结,有忐忑,也许更多的还是从未间断过的迷茫。一直疲于奔命,少了一分本该属于这个年龄阶段的洒脱,但或许生活本身就是这种左右为难、拿捏不住心态的微积分。不断地否定自己,也在不断地肯定自己。客观世界,当然也有客观的自己,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残破的灵魂还遗留着系统的批判性思维,所以自己孤寂又略带点乏味的人生注定是旅途,更是征途!
时间给了思维足够的沉淀,而忙碌中偶尔的闲暇又恰巧给了大脑一个缓冲的机会,使得看似平淡的日子里又牵强地透着那么一丝丝特别,像是尘封的老酒不经意间溢了出来,逼到你一诉忧肠。在搏浪淘沙的日子里待久了,加上反复的机械性的劳作,潜意识里以为自己好像已经淡化了所有的激情,原本细腻的情感也变得越发的粗犷,但这会悄无声息的左舷让人比平时多出了几分敏感,加上轻浮的海风也趁势翻了过来,卯足了劲挑拨你原本干涩的双眼,燥热与那久违的温润又涌了上来,不经意间又要催人泪下。见习快满一年了,对于自己,在这学得最多的并不是业务技能,而是学会了对生命的敬畏。一直以来忍受不了对生命的漠视,和这种与游离在生死线的遇难者打交道的工作,因为对于生活中并不常见的生老病死,在这突然就变得频繁起来,司空见惯。基于最本性的自己,面对生死总是感慨颇多,会不断激发自己对人性的思考,而越是深入,除了责任之外更多时候是逼到自己逃避。
夜幕像是瞬间拉了上来,毫不客气的遮住了远方的视线,思绪也被强拉着带得好远好远。在命运的游戏里我玩得并不出色,屡屡也差点惨遭淘汰出局,但也坚持到走到了现在。我感叹也感恩父母的养育,给予我生命,也给予我成长过程中所需的关爱。父亲过于浓烈的期望,也使得我的童年过得过于成人化,以至于在高一就已经以一个成人的身份来与他对话。现在我也许应该庆幸当初父母对我的严厉,否则我只是乡间的混混,或是现在村里典型的早婚父亲,又或是典型的“杀马特”、“洗剪吹组合”人才,更不可能像现在这样有一份稳定的工作,在南海救助局开启事业的第一步。但一个从小县城走出来的孩子,注定好多地方是欠缺的,也注定好多地方带有先天性的局限性,所以一有机会我就会恶补年少时欠下的债,希望自己在某个时候可以坦然的面对自己的内心。
一个人唯有在面对生死或是与社会相对隔绝的时候,才会对生活产生多些感触,或是前途未卜,或是未老先衰,又或是情场失意。对于自己,我不清楚到底属于哪一类该怎么对号入座,好像该有的都有了,不该有的也有了。活了二十余载,从一个懵懂少年到现在,有过暗恋的爱情,也尝了它的青涩与失落。爱一个人总是很美、很陶醉,这种忘我的境界,也只有在无限的思恋和纠结忐忑的心境下才能实现。人也总是这样,没能得到的人或是物也总是令其最为怀念,而卧榻之侧所拥有的人或是物却不知珍惜。也许能在这个年纪还能义无反顾的爱上一个人,对谁都是弥足珍贵的一件事。就像前不久朋友的喜讯一般,我虽为这个年龄相差稍大的爱情略表担心,但在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中能坚守一份真爱是多么不容易的一件事。
年少总是散发着荷尔蒙味道的轻狂,也总想快意恩仇,但生活还是生活,依旧保持它亘古不变的魔力,什么事情都得一步一个印,没有所谓的捷径可走。工作就得踏踏实实,说得多永远不如干得多来得更为实用。这几天与同事聊得特别多,也许是因为海上枯燥的日子会催发一个人谈话的欲望吧,平时寡言少语的人也会变得健谈起来,好像都抛开了原有的矜持,尽情的驰骋在天圆地方、古今中外的聊天内容里。尽管如此,大家凝重的脸色下仍在无声的陈述着一个沉痛的事实——MH370至今杳无音讯,这像是如鲠在噎般令人浑身不自在,让大家心里不自主的紧绷上了一根弦,左也不是,右也不是。也许这会儿大家都像我一样怀揣着一颗纠结、忐忑的心等待着搜救的进一步展开,内心也一直游离、挣扎在渴望飞机能马上找到与如传言般四维空间穿越之间。对于自身来说尽快找到MH370完成此次辛苦异常的救助无疑是最好的一件事,但作为一个救助人来说,事情远不止于找到与找不到这个层面上,因为在面对飞机的残骸和漂浮在海面的遇难者时并不仅仅是一种单一的心态,更多的时候是一种不忍入目与叹息混合而成的复杂心境吧。在生活中,我们都只是一个个人子、人父、人夫的常人而已,但命运的机缘巧合让我们齐聚在“南海救101”轮,至此我们就成了一群“不普通“的普通人,像是一根根平凡的丝线扭成了一根强韧的麻绳,风里来,浪里去,救民于水火,与死神展开拉锯战,给人与生,留己与险,谈不上舍己救人,但好像也与之相差不远了。有时在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来看时,真心想给自己好好喝一下彩,坚持在前线的我们有的不仅仅是身体上的累与困,逼到自己收起情感直面死亡才是令人最为矛盾和无奈的一件事。
同事们的私人生活表现得尤为谨慎,谁也不想袒露最为脆弱的一面,因为感情的难以宣泄,会让他们脸上除了岁月的杀猪刀划过的伤痕外,还会留下久久不能释怀的幽怨。思念对于我们都成了一种传染病,一旦有人提及,那么整个部门就会显得格外压抑,最近大家也会很有默契的尽量避免在茶余饭后谈论自己的家庭状况,思念好像真成了一种会呼吸的痛。我有时候会试探着问一些他们一些关于年轻和爱人故事,但也得不出我想要得到的那种答案。他们早已学会了淡定,不经意间已经藏起了内心最为柔软的地方,以最硬的外壳来应对这孤寂的日子。时间把他们从轻狂的年轻人变成无聊的中年人,这是一件很残酷的事,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这也成了成熟的一种标志吧。在时间的漩涡里我们都得经历这个蜕变的阶段,尽管不同的人关于生活的认识是不一样的,但其本质却是一样的,并不是简简单单为了活着而活着,所以不管它是否经得住流年的水滴石穿,有意义的、有目标的活着远比漫无目的、虚无飘渺的活着更为痛快。我们作为新生的救助一代,机会与挑战还在等待我们的到来,可以感叹也可以抱怨,但要尽快放下悬在左舷的心弦,你能抗起的才能更多,所有的孤独与寂寞只是成长路上必须的催化剂,坚信最终的产物只取决于当初一刹那的决择。